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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紫雨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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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1-1-23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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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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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恒の无底洞

    发表于 2010-3-21 08:24: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朱红的颜 于 2010-3-21 08:26 编辑

      这是发生在博丽大结界尚未形成,幻想乡也并不存在,人类与妖魔杂处于尘嚣中,难辨你我的时代。
      获得能控制死亡的能力的少女,为了建立自己理想世界,他会做些什么?
      发生在平安时代的死亡笔记,幽幽子与八云紫最初的相遇的故事。(东方系列的同人作品,原载于东方大渔场作者是coolcate,现转载到起点,本文是从新排版转载的,既然是好东西就要拿来给大家分享,原文是个大坑,不怕的往里跳吧!
      PS:被HX的渔场又复活了,现在叫东方Project。)  
    ---------------------------------------------------------------
    2次转载..我已经买好人寿保险了...
    这篇幅可观啊..会累死的..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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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1-1-23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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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恒の无底洞

     楼主| 发表于 2010-3-21 08:26: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09-1-15 20:07:15  字数:7427

     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时代。
      博丽大结界尚未形成,幻想乡也并不存在,人类与妖魔杂处于尘嚣中,难辨你我。
      京城的街道有时会有百鬼夜行,当夜行的时刻到来,人们会乖乖躲进家里,不管
      听见什么都假装没听见。而到了早晨,鬼就把街道让了出来,人们又在同一条街
      道上忙碌生计,奔波来去。也许正因为人世与幽冥境界太过模糊不清,京城经常
      起雾或下雨,甚至有时出了太阳也会下雨,人们就知道了,那是狐狸要嫁女儿。
      那是个人人崇信阴阳道术的时代。早上起来得先面对正确的方位默念著守护自身
      的星辰以求保佑,出门走的道路也要遵循正确的方位否则会冲到灾厄,吃饭、睡
      觉、一切生活琐事都有适当的时机规定著,若有什么重大疑难,靠占卜来决疑是
      非常合理的举动。
      整个京城就是个巨大的阵,镇住妖魔与怨灵,祈求国泰民安。事实上,当初会迁
      都到这个京城,正是因为怨灵的作祟。人们藉由“取名”的咒语意图取得安宁,
      于是那个时代也有了一个讽刺的名字。
      “平安时代”。
      既黑暗又光明,既庸俗又风雅,既宽容又残虐,就在这么兼容并蓄的时代,有几
      个离经叛道的有趣角色诞生了。尽管注定只能活在历史的影子里不能被记忆,但
      那无损于他们那既迷人又讨厌的本质。
      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
      ***
      平安时代末,京城。
      那是栋诡异的大宅。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应该是极有权势的家族才有资格
      拥有这么广大的庭院,却好似许久没有住人。从外头望去,墙壁满是斑驳的痕迹,
      庭院荒蕪杂乱不堪,竹簾有些脱落了,有些被扯破一半,斜挂在地随风啪啪作响,
      屋里没有灯光、人声,像是被世间遗弃的巨大遗迹般,突兀地存在著。
      尽管这大宅有著许多不合理,在这如墨一样黑的夜色里,也全被掩盖无踪。
      骤雨疾敲著屋簷,大宅门前,唯一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看门人缩著脖子,已经懒得
      对那形同虚设的短屋簷感到生气了。背靠著那漆黑的木头大门,只有门楣上几盞
      孤灯陪伴著他。
      “这种鬼天气,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了吧。”
      像是帮自己即将要偷懒找藉口似的,他自言自语。空气有几丝秋天的峭寒,而他
      已经全身透湿。即使我偷跑回去烤个火,神也会原谅我的吧?这么说著,又自顾
      自的同意了。伸手拿了一盞灯笼,看看眼前的大雨,打了一下自己的头。
      --真是冻昏头了,这种大雨,灯笼也不会有用啊。
      扑疵~像是回应他内心的碎念,灯笼被雨水扑熄了。但在灯熄之前,他依稀看见,
      在手持灯笼能照到最远的地方,有个身影佇立在那边。
      “哇啊~!!”他惊呼。
      刚刚他也瞪著这黑暗好一会了,啥都没看见。但现在他怎么看,都看见那个模糊
      的影子,朝著宅门一步一步的走近。
      “谁在那里!?”
      “…药。”
      “谁!?”
      那个人总算走到灯火所及之处,拿下挡雨的斗笠,竟是一个妙龄少女。蓑衣下红
      白的衣服是巫女的颜色,寒冷让她不断颤抖,长长的黑发被大雨打湿,紧贴脸上,
      襯出毫无血色的双頰,更显得楚楚可怜,像是白玉雕琢出的人儿啊。
      守门人看得呆了。
      “…来送药的。”她努力把脸上的水拨掉,终于可以说话了。“师…师父派我来的。”
      这般光景,即使是个老大不小,在秋雨中又冻又饿的守门人,也不禁起了怜惜之
      心吧。嘴上想要安慰几句,却又找不出什么温柔的话说。
      “巫女不待在神社里服侍神明,来跟阴阳师淌什么混水?他又怎么是你师父了?
      他徒弟就一个啊,我可熟了,叫…叫…”
      “我是新来的。至于他为什么是我师父,这…说来话长了。”女孩露出无奈的笑容。
      “这种天气还派女孩子出来,真是太过分了,现在的年轻人…”守门人不禁开始
      碎碎念,完全不顾自己现在把又冷又累的访客晾在外面,也是很过分的行为。
      “那个…”女孩辛苦的打断他:“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让我进去送东西吗?”
      “是的,瞧瞧我都糊涂了呢。请进,请进…等等!”
      少女很想假装没听见,但终究还是转过头来。
      “你是新来的?”
      “是…”她顿了一下,眉头一皱:“…为什么问?”
      “如果跟著那位阴阳师,多少学会了一些驱魔降妖的符咒了吧。”
      少女没说话,但脸上就是“那关你甚么事”的神情。
      “这很重要啊,你难道没听说吗?”
      老人露出诡密的笑容,用低沈的声音说。
      “这宅子闹鬼啊,闹得可凶勒。”
      “鬼?”
      “是啊…”那老人待要装出更可怕的声音吓吓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少女,却看到
      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她像在回答老人,也像在对自己说:“太好了,若非如此,
      我可就白来一趟了呢…”
      “咦?”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女孩飞快的一鞠躬,然后就像只小鸟般,轻快地奔进了那没有灯火的屋门。
      ***
      大宅深处,空无一人的廊间,火光映照著苍白的脸孔。女孩将食物轻轻放在木格
      子门前。
      雨仍然下著,屋簷挡不住湿气的蔓延,沾染了黑暗的空间,一股不适感与她身上
      湿透的外衣一起紧贴著身体,撩动她的神经。
      这里确实很适合产生鬼怪之类的幻觉呢。但是,真正的鬼怪出现时,是不会让人
      有犹豫“是不是看到鬼呢”的空间的。这是百鬼夜行的平安时代,撞鬼的经验不
      是稀奇的事情,她很清楚,所谓“不净的东西”尚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么,要把那看门的话当作愚民的戏言?还是,真正可怕的东西还没现身?
      --真讨厌,不管怎样,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吧。她想。
      “进来。”
      门尚未开,她才刚举起手,房里就出了声。
      说话者好像似乎很久没有开口了,语调有些生涩。是少女的声音,虽然是命令的
      语句,却没有颐指气使的感觉,更像是一个请求。
      她拉开了门,看到房间的另一头,一个就著微弱灯光看书的背影。
      没有月光的夜,只看见光晕从竹簾后方透出来,映出黑色长发的轮廓。虽然只得
      翦影,但那端正姿态有著严格家教的残韵。这就是她为何千辛万苦,从滂沱大雨
      中走进这栋有鬼宅之名的地方。
      为的就是她,一个千金小姐,孤身住在这座大得彷彿可以吞噬灵魂的宅院。
      “你没话要说吗?”
      “嗯。”她这才发现自己呆了片刻。“这是这次的药,请小姐服用吧。”
      “还有呢?”
      “嗯?”
      “别说我知道的话了,可以请你讲些有趣的事吗?外头雨还大著呢。”
      女孩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看自己的衣服。湿淋的人这样冒失的闯入原是失礼的,
      但是在这地方也只能一切从简。
      虽没说话,那小姐会意了,转身拿起取暖用的火盆,掀开簾子走到她身旁。动作
      意外的轻捷。
      谢谢,女孩靦腆的道谢。
      她这才清楚看见这位大小姐的容貌。一头长长的黑发留到腰部以下,脸庞有富贵
      人家特有的苍白,却无应有的丰润。若能多些血色的话,也许称得上是个美人吧。
      但那双眼睛却让人一看就忘不了,深遂的瞳眸里没有少女的娇媚与清澈,而是极
      为空洞的黑。如果看得略久,会有种微微发冷的感觉。
      那是看过鬼的眼神。女孩心中闪过了这种想法。
      “近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她问,语气里有一种文謅謅的口吻。
      “那个,我…”女孩低著头想了一会:“我还在修行,生活非常规律,实在想不
      出什么有趣的事情好说呢。”
      那小姐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你是最近才跟著那位阴阳师修行吗?”
      “嗯…”
      “所以,你是式神?”
      “咦?”女孩抬起头。
      “不然,一个妖怪怎么会听从阴阳师的差遣呢?或者…你根本不是来送药的?”
      那小姐空洞的眼底,突然闪过锐利的光芒。
      “一个妖怪驾临西行寺家,有甚么事呢?”
      ***
      身著巫女服的女孩还是维持原本的坐姿,没有慌乱的神情,但脸上那股靦腆的拘
      束感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兴味的微笑,像看到什么有趣的玩具。
      “是什么时候被你看穿呢?”
      “应该要先回答对方的问题比较有礼貌。”
      “哦?但是在妖怪的礼节中,是习惯用问题回答问题的。”
      “…用谎言回答更是没礼貌呢。不过仔细想想,你不经允许就擅闯人类的住所,
      早已无礼至极。”
      “喔?所以,你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妖怪少女虽然用问句,但那语气并没有想
      知道的意思,纯粹就是想激怒人而已。
      “我要赶你走了喔。”即使在吵架,她的语气仍然不慍不火。
      “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
      一阵风颯然掀开竹簾,两个身影,转眼已对换了位置。
      详细地说,那小姐扔出了一个东西。那可不是一般人撒泼乱扔的力道与准头啊,
      即使对妖怪而言,也是需要费些劲才能闪过的手法。她偏过头,那东西掠过鼻尖
      时,闻到一股淡淡甜香。这才看清,原来是把木梳子。
      妖怪闪过后便直扑上去,人手瞬间变为兽的爪子,悍然抓去,却连她的衣角都没
      碰到便迅速收手。在与那大小姐目光相对时,一股寒意如电般缠住妖怪的背脊,
      那是久经战阵者最倚赖的一种直觉:对于“危险”的嗅觉。
      --但是,是什么让我有那个感觉?妖怪暗暗咋舌。
      --说来,那梳子上的甜香味也让人有些在意…单纯只是“发香”而已吗?
      这位人类少女有著不寻常的危险气味,与丟掷梳子中暗显的武艺根基,让妖怪重
      新谨慎地评估眼前对手。火盆燃得更加旺盛了,劈啪声响,点点星火照耀幽暗,
      只见那个小姐拿著一个微微反光的物事。那是一把剑,不是妇人惯用的短剑,而
      是武将的长剑。
      “果然不是寻常的大小姐呢。”妖怪笑:“哪家的千金会随身携带这玩意?”
      “我没有随身携带。”
      妖怪没想到她会认真的回答自己的问话,且与自己刚才观察的印象相符,她走路
      的姿态,掀簾的动作,确实不可能藏得了那么大一把剑。
      “你一定在想,我刚刚到底把剑藏在哪里。”
      小姐说著,露出浅浅的笑容。看穿敌人的想法,观赏对方的窘迫,她好像很享受
      这种感觉。
      “…哼。”妖怪跟著笑了。很巧,这也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若能够凭空变出一把剑,那么,变出一张能把我降伏的符咒如何?”
      “我怎么…”少女才说了三个字,妖怪突然猛冲上去,当她能够反应时,利爪距
      离她的喉咙已不到半臂之遥。挡格既已不及,她索性反刺妖怪的胸口,但这著也
      在敌人预料中,她早一步退到剑刃所及的范围以外,爪子却没有缩回,随著她后
      跃的同时手臂也伸长,这是非人类者特有的优势。当然你要说是作弊也行。
      眼看利爪就要及颈,妖怪却又感到刚刚那种如电击般的危险感觉,但这次她决定
      不予理会,硬是抓了下去。
      她感到自己碰触到了什么虚无的东西,绝非人体的触感,某种全然陌生的存在笼
      罩在那小姐身旁,挡住了妖怪的爪子。
      但挡那一下只能避免致命伤,那小姐还是被狂猛的力道震退了几步,柔软的喉咙
      受到冲击,背又撞到门板,让她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软倒在地上。
      “啊哈。”妖怪说:“逮到了。就是这个玩意吧。”
      语气中得意混杂著痛楚,她的爪子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已全变成了黑色,那不祥的
      颜色还沿著她白晰的手臂不断向上蔓延。兽爪闭合著,抓著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只是“现在”看不见罢了。她想。
      --只要转个视角就可以…,或是变个方向,或是换颗脑袋…
      她必须不断逼自己思考,因为疼痛已经迅速地超出了她可以忍受的范围。那看不
      见的东西正疯狂挣扎著,不断攻击她已经漆黑扭曲的爪子,掌心已经有部分碎裂
      了,破片落在地上时像烧尽的木炭般,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化为齎粉。
      “快放手吧。”
      那小姐好不容易可以说话了,看著敌人的惨状,话音却不带丝毫情绪,没有幸灾
      乐祸,也没有虚假的同情,只是一句再单纯也没有的规劝。
      啪,又是一只爪子被蚀断,妖怪眼看右手已经抓不住了,正常的左手又握了上去。
      就像一瓶墨汁打翻在白纸上般,迅速又变得漆黑,开始脆裂。
      “快放手吧。你已经中了毒,那是怎么也解不开的。现在放手,至少可以挑个比
      这里舒服一些的地方死去,我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还是一样不带感情的陈述,但是妖怪就像没听到似的,坚持著无谓的抵抗。几滴
      冷汗滑过她已经被侵蚀一半的脸庞,还没被侵蚀的部份也变得枯槁,黑发纷纷掉
      落,四肢已经支持不了重量而断裂,她现在看起来甚至连个形状都没有,只有那
      双眼睛仍发著光芒。
      --情况很险峻呢。妖怪想。
      --难道我今天会毕命于此?
      没有生物是生来被杀的,阳光照耀在地,万物努力求生,本是物之常理。即使是
      妖怪,当“死”闪过心头时,胸口仍然一阵空荡。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久,那小姐叹了口气,缓缓的说。而同时,那眼睛的光也熄灭了。原本妖怪站
      的地方,只剩下一团辨识不出原本事物的灰燼。
      直到此刻,这个女孩才表现出一丝像是普通人应有的反应。她已经累得笑不出来,
      也哭不出来,只是看著那堆灰燼发呆。在她们打斗时,不知何时雨竟然停了。
      月光穿透了重云洒落地面,她这才听到屋外秋虫的鸣响。
      风吹进空荡的大屋,听起来像声声歎息,这是她最熟悉的旋律。当夜闐人静时,
      很容易出现把风声听成说话声的幻觉。
      因此,当她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时,一度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那声音是从灰燼处冒出来的。
      “还会道歉,算是可取的了。”
      是那妖怪的声音,仍然是那么不怀好意的语调。
      ***
      就像变魔术一样。
      她以为收拾了妖怪,转头拉起了竹簾,回到自己的席前。
      然后外头突然传来话音,她拉开簾幕,灰燼已经消失,那妖怪竟然毫发无伤地站
      在原处。
      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手爪看起来还是那么锐利而致命,缓慢的,握住她
      的咽喉。
      当敌人化成灰都能活过来时,会觉得奈何不了她也是很合理的。但是,如果自己
      的性命遭到威协时,就算理性告诉自己敌不过,还是会想要尝试反击吧?
      但是,她连动都没有动。
      “就人类而言,你真是无趣呢。”妖怪说。“好歹惨叫一声,挣扎一下也好啊,
      你这样让我觉得赢了也没什么好高兴呢。”
      她试图在对手的眼里找寻恐惧或示弱的痕迹,即使是一丝丝也好,至少让刚刚的
      短暂死斗不要像一场幻觉。但眼前的少女硬是不听话,平静无波的眼神,更让妖
      怪感到不快了。
      “只是觉得,或许这样也好。虽然没有想过会被妖怪吃掉,不过我本来也不被看
      作是人类,这也许正是我被注定的命运。”
      “命运。”妖怪冷哼:“光是相信这种东西,就证明了你的确是个平凡到不行的
      愚蠢人类喔。”
      “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
      “你刚刚抓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明知故问呢?那好像是你放出来的喔。”
      “那不是…”说到一半,女孩却默不作声了,微皱的眉宇间有一种烦躁的疲累,
      就像面对过多的质疑,已经懒得辩解了。
      “…蝴蝶。”妖怪说。
      “咦?”
      “我刚刚抓到的东西啊,是一只蝴蝶。薄薄的翅膀有白玉色的光泽,振翅的优美
      姿态迥非世间之物,可惜…却有剧毒。”
      女孩笑了,那喜悦的表情美得像幅画。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你说对了呢。果然啊…只有妖怪看得到吗?”
      笑著,笑著,一滴眼泪却滑了下来,沾湿了妖怪的手背。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妖怪的心,眼前的少女绝非她看过最勇敢的,笑容也不是最可
      爱的,但在生死一线的此刻,那个微笑与那滴眼泪,却深深的震动了她。
      妖怪放开了手。面对少女质疑的眼神,她坐了下来,以一种独特的闲适姿态。
      “总觉得,比起吃掉你,你的故事更让我感兴趣。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要一个
      人住在这里?那蝴蝶又是什么东西?”
      “知道这些又如何?”
      “只是很久没听到够有趣的故事了。不想说的话,我现在离开也行,但只要你愿
      意说,我就愿意听。”
      “奇怪的妖怪呢。”少女笑,迟疑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那是自己不愿再想起,更不愿说出口的故事。但眼前的妖怪有一种说
      不出的气质,是一种介于现实与幻想间的混和物。跟这样的生物聊天,让她产生
      了些许的幻觉,好像堕入了某个醒不来的梦境,而梦里是可以容许任何事情的,
      包括不愿提及的禁忌。
      “…也罢,反正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故事,如果能取悦妖怪,也是我的荣幸。”
      “你叫什么名字?”
      “我母亲都叫我…幽华。”讲到名字时她顿了一下,好像是什么陌生的东西。
      “很好听的名字。”
      妖怪心头又闪过了刚刚女孩的那抹微笑,确实人如其名呢,像朵在夜晚独自綻放
      的白花,月色滑过叶尖露珠,几分淡雅的幽香在夜空间舞动。
      “你呢?”幽华的反问打断了妖怪的玄思。
      “我嘛…”妖怪沈吟著,好像在考虑要不要说出真名,一会,又嘲笑了自己的小
      家子气,这才肃容回答。
      “我叫紫。八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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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1 08:27: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09-1-15 20:08:09  字数:6017

     名叫八云紫的妖怪回到了她的家。
      那地方说也奇怪,有群山环绕,湖泊与森林怀抱,应该是远离尘嚣,却又有个大
      得有些突兀的村庄座落其中。有农人在辛勤耕作,有小孩在田埂玩耍,如果你眼
      睛不够利的话,甚至看不出这祥和的田园风光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
      在村庄的最角落处安静的佇立著一间小小的破屋,就是她的家了。看起来像间废
      弃的米仓,但说是仓库却又太小了。
      若因其外观蔽旧而不屑一顾可又错了,只要跨越一条隐形的境界线,眼前所见的
      可是座极为雅致的宅邸,庭园的草木暗藏巧思,随著季节流转会变换不同层次的
      景象。屋内不随著世俗潮流弄些雕栏画栋去显示奢华,简单的摆设却营造出一种
      轻松舒适的氛围。
      将房子填得满满的很简单,难就难在“恰到好处”。那增减一分都将失色的禪意,
      更襯托出主人的品味,或者该说显出管家的手腕吧。
      平时照顾这个家的是只七尾妖狐,名叫八云蓝。尾巴是狐狸精修为的证明,也是
      便利的道具,正如千手千眼代表无所不能,狐精的尾巴也是越多越好,以九尾为
      最高,但五尾以上的狐精便不会甘愿屈居下位,不是在山里云游求道,就是跑去
      游戏人间。蓝已经修炼数百年,好不容易得到了七条尾巴,却跑去当另一个妖怪
      八云紫的式神,此中曲折,却是另一个故事了。
      虽然是式神,狐精就是狐精,其高雅的品味与享乐主义是不会变的。主人总是不
      睡觉,也不爱回家,像是玩不腻的小孩一样四处云游,这对她而言刚刚好。反正
      跟著这个主人在物质上绝对不虞匱乏,主人没召唤她时,也就不客气地享受著自
      己的安逸时光。
      也因此,当这个家的正主八云紫回来时,蓝浮现的念头竟然是:这妖怪跑到我家
      干什么?然后才想起来,那是好久没回家的主人呢。
      “哎呀,怎么换上了巫女的装束?这是紫大人新的面貌吗?”蓝问。
      “不,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紫说著,原地转一圈,乌黑的秀发转眼变成闪亮的
      金色,肤色转白、五官变幻、衣服也换成异国风味的紫色洋装,怪的是洋装裙摆
      与袖口却绣著干坤震巽的易经卦象。
      这才是紫最习惯的面貌。至于为什么她要选择这种样貌现身?又是另一个长长的
      故事了呢。
      “又去恶作剧吗?”蓝微笑,对于主人样貌变幻完全不以为意,毕竟幻化变形也
      是狐精的专长。
      “蓝。”紫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眼睛闪闪发亮:“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
      有趣的人物吗?”
      --糟了。蓝暗暗叹口气。
      果不其然,紫一开口就是停不下来,从蓝喝完茶,开始日常的洒扫,修剪花木,
      洗衣煮饭,虽然蓝做家事都是用法术,但她也没有尽速做完的意愿,以极为悠闲
      的步调晃来晃去,紫就挂在身旁一直说故事。
      --真是,完全就像个孩子呢。蓝不禁想起第一次遇见紫的情景。当初的紫大人是
      多么的…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会…
      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紫讲的故事就像是云烟般从她耳际飘过,消散无踪,但
      她知道自己不会忽略什么东西。这些话绝大部分都没有重点,若主人说了什么必
      须记住的东西,她也有把握自己会知道,无论细微的语音差异或节奏改变都逃不
      过她耳朵,这可是狐狸精最基本的求生技能呢。
      “…所以,我就跑去看啦,那个西行寺家到底有什么古怪。”
      蓝的狐耳动了动,重点来了。
      ***
      西行寺家是武将世家。
      说是武将世家,顶多也只是先代参加过远征虾夷的军队,立过一些不影响战局却
      也不能说没有的功劳,并因此得以赐姓而已。西行寺家族的后代很少人握剑了,
      说得却响亮,想凭依先祖的荣光来显示自己出身不凡吧。一代传一代,以前那微
      薄的功勳也就说得赫赫响亮,倒像是没有他们,麻吕大将军就攻不下虾夷似的。
      比起握剑,他们的手更适合拿钱。
      从初代只当个小小的地方官开始,漫漫爬到第十代,终于爬到了“国守”之位,
      开始横征暴敛了大批家产。其中多数得拿去打点门路,武将世家对武艺不内行,
      对这方面的直觉却精到了家。
      光阴流转数十载,西行寺家终于进入了京城,官拜三品,数百年前踩著沾满泥的
      草鞋,今天踏上了天皇的宫殿。
      ***
      西行寺家历代的主人都很平凡,除了对于钱与权的连动非常有观念外,其余论才
      能,文采,武功,连串细数下来简直一无是处。幸好,想要升官也不太需要这些。
      幽华的父亲是个特例。
      论长相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论文采有上天赐给他的彩虹之笔,当他成年时
      乘父亲余蔭得了一个从六品的官做,却在某年的赏春宴会中,随口吟出的和歌让
      天皇也为之惊异,从此一路顺遂。几年后,以正五品的官阶被指定为“殿上人”。
      这是家族里难以想像的破格礼遇,这位少爷短短几年间跨越了前人辛苦一辈子才
      勉强爬到的地位,没有人怀疑本家的声誉将会随著他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但少爷心中却有不同的想法。
      他醉心于家族流传的先祖荣光,毫不怀疑自己身上流著武人的血。从小喜欢舞刀
      弄剑,幻想著自己踏在古战场上与英雄并肩作战。在重文轻武的平安时代,这种
      行径一般会被认为是无聊男子吧?但因为这股傻劲是出现在他身上,反而变成一
      种独特的风流,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他对于跟俗不可耐的官吏结党成派显得兴趣缺缺,爱跟一些人们口中“不三不四”
      的浪人结交,喜好谈武论艺,习练弓枪,收集各种兵器成癖,种种的特异行径虽
      然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却也距离为官之道越来越远。
      像这种傢伙可以找到一门好的政治婚姻,不知他父亲在背后白了多少根头发呢。
      幽华的母亲是右大臣最小的女儿,如她这般地位嫁个皇亲国戚也是寻常,嫁给这
      位自认豪侠的公子哥儿,虽然不能说紆尊降贵,终究是差了一截。为了这门婚姻,
      公子哥儿的父亲费尽了心思说破了嘴,始终无法让女孩的父亲点头。
      最后反倒是年轻人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爱到连权倾一时的右大臣也没办法。最疼
      的小女儿说不给嫁就去死,老父也只能苦水往肚里吞。
      那年,男孩十九岁,女孩十四岁。风流少年与富家千金自由恋爱的结晶诞生了。
      据说,“幽华”的来由是因为是在某个满月的夜,在花丛里,然后才有了她的。
      如果幽华知道自己的名字来由是这样,会不会觉得无法接受呢?幸好紫是不会跟
      她透漏的。能够从话语的缝隙中窥探到对方不想说、甚至是不知道的真相,正是
      这妖怪的能力运用之一。不过她通常都是自己享用,让别人知道那可就麻烦了呢。
      ***
      婚姻是个神奇的东西,能把浮躁的青年变成男人,把柔弱的少女变成母亲。幽华
      的父亲敛起那些怪癖与寻花问柳的嗜好,开始踏上所谓的“仕途”,认真的想要
      养起一个家。他的父母欣慰地觉得这婚真是结对了,虽然之前有许多风风雨雨,
      但看著女婿这么努力,岳父大人也不好说闲话了。
      那时代不太讲究所谓的忠实,有家室的年轻男人出去风风月月事属寻常,像幽华
      父亲这样死守著妻子反而是气度不够的表现。但以前经不起别人嘲笑几句的少爷,
      现在面对友伴的冷言闲语却只是一笑而过,他总觉得最纯粹的爱情掺不下一颗砂砾。
      转眼,幽华六岁了,蹦蹦跳跳地在西行寺家宽阔的庭园奔跑,瞧她绑个头巾,拿
      著木剑追狗玩,还以为西行寺家生了个儿子呢。
      但是,她母亲始终生不出儿子。
      当然,以我们现代人的眼光,知道生不出儿子问题不在她母亲,而是她父亲。但
      是当时的观念,终究还是“女人的肚子不争气”。
      生下幽华后,她母亲很想要有个儿子,生了第二个又是女儿,拼了命在一年半后
      又生了一个,如此逞强差点造成母子均丧的悲剧。但当幽华母亲捡回了一条命,
      看到又是女儿,竟然发狂似的把第二个与第三个女婴勒死。
      当时幽华的父亲在宫中值守所以来不及阻止。当他回到家看到这凄凉的画面,哭
      倒在地上的妻子与已呈紫黑色的小小尸体,一时间竟然站不稳,险些晕倒。
      当夫妻两总算平静了一些,丈夫抱著披头散发的妻,说著:
      “我们不要生了吧。”
      两人达成了共识,他们的爱情已经跨越了许许多多的困难波折。爱作梦的丈夫为
      了妻子甘愿好好做个凡人,生不出男孩的妻子愿意为丈夫的血脉赌上性命。他们
      为对方付出了一切,没有理由跨不过这个障碍。
      以两个无福无缘的妹妹作为牺牲,幽华从此确立了掌上明珠的地位。她还懵懵懂
      懂的,不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
      家里深处的房间多了两个无名的小牌位,庭院的树丛多了两个小土堆,幽华经常
      跑去玩,她总觉得有人在那边呼唤她。后来她母亲知道了,狠狠打了她一顿。
      ***
      从小幽华就展现出异于常人的活力,那活力来自对于周围的一切事物源源不绝的
      好奇心。喜欢在庭园里跑来跑去,缠著家里的佣人与随从问东问西。更喜欢捉住
      昆虫,看个仔细之后再放掉,从不会做出折它一只翅膀或断它一腿这种事情。
      因为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每当对于这世界更了解一些,她就更喜爱周
      围的一切。
      “小姐该不会是虫姬第二吧。”当然僮仆们也会私底下这么说,但是当看著小姐
      跑来跑去的模样,那些嘲笑的话语却说不出口了。幽华继承了她父母的美貌,即
      使捉著小虫嬉笑的样子,也自有一股不同于一般顽童的优雅气质。只要看著她,
      即使最嘴硬的人也得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人有资格任性地活著,不用随著世俗
      而走。
      幽华从小就很黏爸爸,很怕妈妈。这世界上唯一让幽华不耐的就是母亲的教育,
      关于如何变成一个符合她身分的淑女,因为那意味著她所有喜欢做的事情几乎都
      不能做了。每次在母亲要开始训话前她就逃去找她父亲,然后拖著无奈的父亲当
      挡箭牌躲在后面,妈妈才刚骂完,一转眼,却又跑出去玩了。
      当然,也不是全面的排斥,她喜欢看书,更爱下棋。吟诗奏乐、和歌赠答也学得
      很快。但是那繁复的规矩礼法却让她极为不耐,她的叛逆期从七岁就开始了。
      ***
      “哈!”幽华咚地一声,从廊上跳下来。那短廊对一个小孩来说是稍微高了些,
      但她跃下的姿态却漂亮得如同舞蹈。
      “吾乃征北大将军西行寺征平,恶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稚嫩的童音,笨拙的剑法,打在身上也不会痛。童仆凑趣地装作抱头鼠窜,母亲
      很生气,父亲却看得很开心,呵呵大笑。
      “幽华!你也该开始有点规矩了。女孩子家这样拋头露面成何体统?”母亲一开
      始骂就是停不下来,虽然之前的那件事让她身体衰弱至今,但声音仍然严肃得像
      寒冬的岩石一样。
      幽华跪在旁边乖乖挨骂,摆出一脸可怜的样子,虽然内心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这样母亲就会好过一点,会早一些停止说教。
      不过幽华也真的太过份了些,被说是拋头露面,其实她有按照母亲说的围头巾,
      但却只是意思意思的围个一小条,脸还是被看光了。如果有个陌生男子在墙外偷
      看到,那是非常丟脸的事情呢,虽然幽华觉得那根本没什么。
      她就是受不了一辈子都要坐在簾幕后面的生活。就连西行寺家广达一町的宅邸都
      没办法满足她,不时痴痴地望著围墙外面发呆,想像著外头的人们是如何过活。
      如果生活从此只能被限制在一个小房间,只有亲人,近身的婢女,与稳定交往的
      恋人得窥真面目,她想到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她只能用这个小小的抵抗来革命。虽然微弱,但一般很快就可以拉到强力援助了。
      这世上管得住她母亲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正在簾幕后面偷看呢。
      可惜今天她父亲没有想要进来的意思,只是默默看著这对母女徒劳无功的沟通,
      等到她母亲骂到累了休息,幽华腿也硬得直不起来,她努力爬到屏风后面按摩双
      腿,按著按著,眼泪却掉了下来。
      故事里的英雄侠客是从来不哭的,所以她就算想哭也要躲起来。
      也因如此,当后面突然出现一个人时,就算是她最喜欢的父亲,还是有种被冒犯
      的感觉,哼一声转头不理他,她父亲也反常地没有逗她说话。父女俩就这么僵著
      许久,僵到幽华受不了,主动缠著父亲讲话。
      “你这么喜欢剑术吗?”许久,她父亲吐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咦?”
      喜欢剑术?其实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爱装成自己幻想中的英雄除了满足她无法
      出门的梦想,主要还是一种挑战权威的手段,因为她知道当自己这样闹时,母亲
      的眉头皱得比什么时候都深,所以她更要这么做。
      但她父亲好像误会了什么,眼神里有一种掺杂了感动与谅解的光彩,像是想到了
      久远以前的美好时光。
      “凭这样的技艺,可没办法跟著坂上田村麻吕将军平定蛮夷之乡喔。”
      就这样,胡里糊涂地,幽华开始随著父亲习武了。当然,得瞒著她母亲。
      ***
      幽华八岁时开始练武,但父女俩都不知道的是,纯就对“武”的认知而论,两年
      之后幽华就比她父亲强了,所差的只是气力。也就是说,父亲只能靠蛮力把幽华
      的剑打掉,光是见招拆招,却非女儿的敌手。
      两人都缺乏名师的指导,分不出这之间的差别。幽华是极有天赋的孩子,可惜缺
      乏兴趣与争胜心。她练剑大部分是因为父亲的期许,少部份则是一种非理性的动
      机,她总觉得多挥一剑,就离那簾幕之后更远一些。
      可惜,那终归是不可避免的。
      幽华十二岁了,要举行成年礼。穿上最漂亮的新衣,拔光眉毛,染黑牙齿。从此
      变成成年的女人,可以接受家世相当的男性的追求,也从此刻开始,幽华内心最
      深的恐惧被实现了。
      她再也不能随意乱跑了,自由的远行冒险、英雄与侠客都将离她远去,而她无能
      为力。只能让自己接受,以至麻木,然后认命,了结此生,人们说这叫做成长。
      这是一般人青春故事的结束。
      幽华不可思议的人生,却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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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恒の无底洞

     楼主| 发表于 2010-3-21 08:27: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09-1-16 20:34:51  字数:8373

     该从哪开始说这个故事呢?
      如果交给幽华说,她可能会这么讲。某个夏日的午后,是个大热天,热得连照地
      反射的阳光映入眼睛都会有种眩惑的感觉。爷爷来看她父母,顺便和可爱的小孙
      女聚聚。男人们无味地闲谈著,她转过头,看到一只蝴蝶在庭院翩然漫舞。
      她隔著簾幕,全神贯注地看著那只蝶。小时候喜欢在庭院到处乱跑的她早已对于
      会出现在此地的各种生物瞭若指掌,她很清楚,这是从来没看过的一种蝴蝶。
      转眼,那只蝴蝶不知何时越过了簾幕,飞到她眼前。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去,蝴蝶
      就停在她指尖。微微拍动翅膀,丝毫不怕人。
      那是一只通身洁白的蝴蝶,白到甚至有些透明,可以透过蝶翼看到后面的景色。
      幽华抓过蝴蝶,还记得那掌心细微的触感。但这只蝴蝶停在手上,却感觉不到它
      的重量。
      风来了,卷起了簾幕,蝴蝶乘著风飞舞起来,在屋里绕了一小圈,却俏皮地停在
      幽华的鼻头,与她四目相对。
      幽华不禁笑出来,不知为何,对这只蝴蝶有种好亲切的感觉。
      簾外,父亲与祖父还在闲话家常。她偷偷掀起簾幕的一角。“快飞出去吧。被别
      人看到就糟了呢。”
      那蝴蝶顺从地飞出去,却好似被一阵风颳去,咚地掉进了爷爷手边还热气蒸腾的
      茶里。
      “啊。”她不禁叫出来。
      “什么事?”男人们这才注意到自己完全忽略了幽华的存在。
      “爷爷,有只蝴蝶掉到你的茶里面去了。”
      “蝴蝶?”一阵忙乱。
      “快换杯茶来!”父亲招呼著下人。
      “别忙,别忙,哪有什么蝴蝶啊?”爷爷把茶杯一亮。
      幽华父亲仔细看看,哪有蝴蝶的影子?连只螞蚁的脚都没有。
      “小幽,你又在捣蛋了?”
      那个“又”字听在幽华的耳里真是刺耳。自从她成人后,生活不快乐是可想而知,
      她已经知道会很难受了,但没有想到会这么难受。就好像天地间万物都移了位,
      不管多么小心走路还是免不了摔倒。父亲变成完全站在母亲那边,两个人严厉的
      表情就像是镜子的两端,没有一个时刻受到肯定,也没有一个时刻她觉得自己是
      被需要的。
      她变得少言,少笑,再小心也避免不了责备,索性把耳朵关上更轻松些。逐渐地,
      把自己包在一个隐形的壳,那壳是如此的小而脆薄,只要一只蝴蝶就能取悦她,
      只要一个字就能伤了她。
      她闭上眼睛,不再辩解。耳旁听到爷爷打圆场,说大概是热昏头,看到了幻觉。
      ***
      当晚,爷爷去世了。
      幽华的爷爷死得非常安祥,就像是睡著了一样,脸上甚至带著微笑,好像看著什
      么美丽的风光。当晚他是留宿在幽华父亲这边,第二天一早才被发现,那哭声动
      天自是不用说了,生前虽然没有什么德望,死后就变成完美的人了。
      请了许多高僧来做法事,诵经声繚绕屋梁,访客络绎不绝,丧家的人们泪水似乎
      没有干过,幽华却流不出眼泪。
      她该哭吗?书本上说应该要哭,人们的动作也显示这才是面对此事的正确反应,
      但为什么死亡要用流泪的方式去弔唁?她就是想不通,如果眼泪是为了祭悼死者
      逝去,死去的人看到人们哭成一团就会开心吗?如果是为了伤痛自己从此看不到
      亡者,那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伤痛就好了,何必用忠孝节义的大旗去指责不哭者
      没有人性?
      也许是死亡来得太过突然,以致缺乏实感,毕竟幽华连尸体都没有看过呢。对她
      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很偶尔会出现在簾幕前的人消失了,尽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
      该挤出几滴眼泪,她也知道,但是讨厌这种想法,她只是想要对自己诚实而已。
      反抗也无须大张旗鼓,在需要时用衣袖遮掩一下,不想惹出是非。
      她当时还没有注意到蝴蝶与这件事的关系。或者该说任何正常的人在那种情境下
      都不会觉得这两件事情扯得上关系吧。事实上,就算她注意到了也不会对事情造
      成任何改变。人类能够决定的事物其实很少很少,命运无预警地跑来找人,然后
      又任性地悄然离开。我们能够决定的,只有如何去面对的态度而已。
      ***
      如果是紫的话,又会怎么说这个故事呢?
      她可能会从这个片段开始讲,看见蝴蝶的前一晚,幽华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原野游玩,山坡上开满了野花,草香味让她整个人都活
      络了起来,是夏天的味道。她觉得整颗心好轻好轻,好像人都快飞起来似的,一
      转眼,发现自己真的飞了起来,横越过无数条溪流,累了就降落在一座山头,眺
      望不远处另一座山的弧线。
      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不知在哪听过,有点熟悉。
      转过头去,她看到了自己。眼前那个女孩跟她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衣装,连头
      发的长度都一模一样。
      她招招手,她也招招手,她眨眼睛,她也眨眼睛。原来是镜子啊。她这样解释著
      就安心了,梦中的人很容易为一些荒谬的解释感到满意。
      那个人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对她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不带任何恶意,
      只有十足的温暖,然后递给她一个东西。
      是一只白玉做的蝴蝶。
      她说:“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然后,幽华就醒过来了,对于一切细节不复记忆,只依稀记得在梦中是快乐的,
      有一种被完全接纳的,洋溢的幸福感。
      ***
      “蓝,你觉得这个梦怎么样?”紫说到一半,突然丟个问题出来。
      蓝耸耸肩,说:“纯粹就是个孤单的小女孩在梦境中得到慰藉吧。”
      “只有这样吗?白玉的蝴蝶,另一个自己,两座山头,依稀听过的声音,你不觉
      得这些好像暗示著什么?”
      蓝很熟悉主人的说话方式,她经常会拋出这种容易误导的问题,如果顺著她的口
      风去答只会被修理一顿。虽然她也觉得这个梦巧合得让人吃惊,但既然紫已经这
      么问了,就一定不能照著平常人的思路去走。
      “就算是那样,也不能说那就跟她们家过去的‘宿罪’有关吧。我能确定的是:
      若非经过特殊的处理,只是两个连形状都不成的婴孩魂灵,绝没有咒杀成年人的
      能力。那个蝴蝶的幻觉也许是纯粹的巧合,或是路过神明的恶作剧,但是…”
      蓝盯著主人的眼睛。
      “…说真的,就算真的是蝴蝶杀了老人,而且那蝴蝶跟幽华小姐的妹妹们有什么
      关系,那也一点也不重要,不是吗?”
      “说得好。”紫轻轻鼓掌:“不愧是我的式神。”
      --真是,哪里找来这么难搞的主人。蓝又在内心暗暗叹气了。
      妖怪是不相信因果轮迴的,那些阴魂作祟报应,以恐吓的方式劝人为善的故事在
      他们看来是太过矫情的东西,只能骗骗怕鬼的人类。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互动方式
      与社会伦理,但在人类看来,那些都是不合常理,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吧。人类
      与妖怪要相互了解,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
      丧事过去,幽华继续著日复一日无聊生活。
      才刚死过人,那些贵族子弟竟然不惧晦气,在礼法规定可以迎接客人后仍是络绎
      不绝地登门拜访。原本就很受欢迎的幽华,祖父去世后反而更是没时间休息了。
      一来是大家都知道西行寺家有个美丽的大家闺秀,不但很有才气,更重要的是她
      竟然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位男子的示爱,反而经常不假辞色地给予徘徊于有礼与无
      礼边缘的回答,这让他们更想破了头壳,想要踏入她的竹簾之后。
      二来则是一个很无聊的原因,他们里面的一人觉得能够不畏惧之前祖父骤逝的不
      祥传闻,持续坚定的追求才是真爱的表现,旁边的人听说了,觉得很有道理纷纷
      跟进,结果反而显得这种行为平凡至极,人类的集体愚蠢真是叫人吃惊。
      幽华仍然没有对其中的任何一个另眼看待,她与众多追求者间有许多故事,已经
      够格成为传奇了。
      随便举个例。
      某位少爷摸到了最靠近她房间的墙外,赖著不走。缠著仕女帮忙送情书,半夜弹
      琴吹笛,吟咏自己写的拙劣诗歌,幽华请仕女婉言劝退几次,想当然尔无效,实
      在受不了他的吵,最后终于把他请了进来。
      那位公子哥欢天喜地的爬过了墙,以为自己真挚的心意感动了美人心。走过黑暗
      的庭院,却看到簾外的长廊燃著两盞灯火,摆著一副棋盘。
      “您会下棋吗?”
      期盼已久的大小姐终于开了口,是错觉吗?语气甚为冷淡。
      “此乃妇人孺子之戏耳。在下仅略知一二。”那位少爷故意卖弄文采,舌头却有
      些转不过来。旁边的仕女们已经憋笑到有些辛苦了。
      “是吗?我却听说您下得不错,您的朋友对您评价很高。”
      其实也不过就是类似“那个人实在不行,除了会下几手棋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这
      种恶毒的评语,但公子哥听到美人的称赞,只觉得全身上下八万六千个毛孔无一
      不舒爽,顿时觉得自己棋艺惊人了起来。
      “哪里,哪里…”他自然謙让几句。
      “我也喜欢下棋,只可惜…”
      “如果小姐有兴致不妨请我进去,我们一起研究研究。”瞧他一副猪哥样,看来
      会下棋的男生都很帅只是【棋魂】给的错误观念罢了。
      “那可不行。这样好了,我请紫音摆好了棋盘,只要她愿意帮忙摆子,我们不妨
      下一盘?”
      旁边,名叫“紫音”的仕女是个年轻的女孩,很有精神的应了一声,跑到棋盘前,
      还作势卷了卷衣袖。
      “如果我赢了,如何?”少爷兴致勃勃,从没看过这么有创意的调情法。
      “请等一下,紫音还没答应要帮忙摆棋。摆整局的棋是很累的,只为了一个游戏
      这么麻烦人家,实在稍嫌过分了呢。还是算了吧。”
      小姐既然这么说,紫音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意思够明显了。虽然对方知道意思,
      却忘了携带珍奇的玩物,比较值钱的只有银两而已。他挑了半天,挑个半大不小
      的银块,满脸堆笑地呈给紫音。
      --银两?把我们家小姐当什么了?
      紫音很想发脾气,背后的主人又默不作声,她索性双手叉在胸前,嘴巴嘟了起来。
      --是嫌不够吗?对方则彻底误解意思了,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当然不能轻易退
      缩,忍著心痛把身上所有银子掏了出来,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紫音考虑著该如何把这位问题儿童攆出小姐的簾前,却听到后面声音微响,幽华
      打开了扇子,她会意了,虽想抗辩几句,却还是接下银两,手一摆,示座。
      那公子哥儿其实不是笨蛋。会花大钱当然不只为了下一盘棋,除了对自己的棋艺
      有自信外,还有一项考量。
      从仕女刚刚执棋的手势看得出她不会下棋,幽华请她摆棋并非故弄玄虚,是真的
      打算就这么隔簾对奕。但夜里天色昏暗,小姐隔著簾子哪里看得清楚棋子棋盘?
      想看清楚又不能被看到脸,必定要在簾后努力窥探,丑态百出。甭说没办法专心
      在棋盘上了,就算是不小心被瞥见侧脸,也足以让他回去向同伴们夸耀了。
      --胜负本来就不是重点。他微微冷笑著,考虑该让对手赢呢?还是输呢?
      “谁先下?”“当然是你先了。”“那么…”
      幽华站起身来,却不是如他所料的移到簾前,而是背过身去,喀一声合上扇子。
      “紫音,四之四。”她说。
      盲棋!
      既然看不清楚棋盘,索性就不看了,纯粹靠著脑海里的印象下棋,当然也是一种
      策略。但是不看也不用转过身去,她这样做只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完全轻蔑对手。
      --好气魄啊!紫音一边在心中为小姐叫好,一边却也担心了起来,面对实力未知
      的对手,这样实在太惊险了。
      那个男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刚刚的考虑显得毫无意义了,对手展现了这样的
      态度,那他也只有一个选择。
      喀,棋子撞击棋盘,庭院好像都产生了回音。
      “别对著石头生气。”紫音从嘴缝讽刺了一句,随即报出对手棋步。
      “五之六。”幽华悠然说。
      仕女们忍不住挤在廊边探头探脑,看不到的索性自己在地上画格线,随著幽华与
      紫音的对答,摆起棋谱来了。
      ***
      结果…
      一个时辰后,公子哥儿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
      “有趣。”蓝笑:“但那个男人也笨,如果他撒赖乱下,幽华小姐说不定就赢不
      了他。”
      好的棋手每一步棋都有一层到多层的意义,下棋便是一场互相窥伺企图洞悉对方
      心思的,不流血的战斗。那男人下得好,但幽华更强,故能掌握他每一步棋的思
      考,轻而易举地记下全盘棋步。如果他刻意乱下,棋与棋间缺乏章法,幽华想记
      反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那样下就不是比谁下得好,而是谁下得比较不烂。
      “不能只看一个点。”紫说:“幽华早就陷他在一个局里面了。在那种情况下,
      他就算想到了这方法也无法出手。”
      也对,想追求的女孩展现出如此轻蔑的态度,眼前还有个伶俐的丫头盯著,在这
      种情况下也只能全力一搏了,就算撒赖,赢了也没有意义,输了更是无地自容。
      如果幽华连这一点都考虑到,这场棋的胜负可说在下第一颗棋子前就已决定了。
      ***
      幽华的居处弥漫著一股安静的骚动,若不是知道小姐讨厌吵闹,旁观的人们早就
      大声叫好了。
      “紫音…”
      “知道了,我会把赢来的彩头适当地分给大家。”
      还没下到一半,她就知道小姐不会输,所以那笔钱该怎么用也早就想好了。幽华
      极少把上门拜访的人逼得这么惨,这次是因为她知道下面的人也被这位男子烦得
      厉害,除了自己想玩玩,更可以帮她们出一口气。
      “各位,规则是什么都清楚了?”幽华问。
      “谨遵大小姐吩咐。”居室里里外外的侍女全数拜倒,原本是不用行这么重的礼,
      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反应,叫做“折服”。
      至于规则,是指幽华以前下过的一道命令。
      “喜欢跟我一起胡闹可以,但是请务必遵守一个条件,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任何事
      情传出去。只要有任何片段的字句流出去,就没有下次了。”
      紫音问她原因,她只是笑笑地说:“我怕被父亲骂呢。”
      紫音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不过她也没继续问下去。这边的仕女都是特意挑选过,
      与幽华很合得来的个性,所以也能够一直谨守住与小姐的承诺。毕竟这样的主人
      是非常珍贵的,只要跟在她身旁,怎么样都不会无聊。
      ***
      “嗯…”蓝沈吟著。
      这个敢跟第一次见面的敌手下盲棋,心脏超强的少女会怕父亲责骂?怎么想都觉
      得值得玩味。
      “这个要求,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紫说:“是啊,如果仕女到处把见闻乱说,流传出去不仅会给她父亲带来大麻烦,
      也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所以必须要下禁口令,只要这边保密,男生那边也
      会对于吃了大亏的遭遇讳莫如深,一切表面上看起来就会像没事一样。”
      “她才十三岁而已吗?”
      紫点头,补充道:“就连对我也没有说喔,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说了也没关系,
      而且应该是她作得很漂亮的得意往事,却连提都没有提。”
      --这样的人物,真想见见她啊。
      像看穿了蓝的眼神里的想法,紫摇摇头,说:
      “可惜啊,那么精彩的幽华,现在却已不再了。”
      ***
      除却这种时刻,幽华的日常生活简直空洞得不值一提。
      要扮演一个符合身分的千金小姐,虽然刚开始经常犯错,但是她很快地就做得跟
      其他事情一样好了。除了一些瞒著父母的小小冒险,平常时候她是尽了全力做到
      满分。为何有这么大的转折?理由稍后再叙。
      “小姐现在渐入佳境了呢。”“是啊,她的举止真是高贵优雅,主母的教育虽然
      严厉,还是正确的啊。”下人们的私语说出了她父母的心声,母女关系迈入了前
      所未有的缓和期。紫音有时会跟她说这些细微琐事想要鼓励她,而她只是笑笑。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就算再难过,过了一个临界点以后,一切就会变得不那么糟。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半死半活,一部分的心死了,用来面对生活,一部分的心活著,
      在一个距离外看著自己假扮著另一个角色。这样的撕裂常常会引来痛苦,但是她
      坚持如此,不然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家具了。
      有趣的是,那些被她峻拒的男子仍是不停上门求见。若只是被普通的方式拒绝也
      还罢了,其中有不少人按常理应该是不可能还有脸再来拜访,比如被盲棋杀得大
      败亏输的,或是企图硬闯幽华寢室却被她用一只发簪赶出来的,等等,却都像是
      著了魔,怎么也不肯死心。
      逐渐的,这些能够让其他同龄女孩心旌动摇的,所谓“恋爱”,在幽华眼中也失
      去了最后一丝光采。她不懂为何上门的男人都是如此俗不可耐,甚至开始怀疑到
      底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会不会只是没有给他们机会展现好的一面?想是这么想,
      当又有男人意图与她攀谈几句,她又会不由自主的把他们从眼前踢走。已经从内
      心的厌恶演变成生理的反射动作了。
      其实,她想不出原因,并不是因为答案很复杂,相反地,正因为答案过于简单,
      才让她烦恼了这么久。
      ***
      当年冬天非常寒冷,不知是悲伤过度尚未复原,还是真的有什么詛咒,幽华的父
      亲病倒了。而且这一倒,就是一整周徘徊在生死之境。
      当时相信这些病痛都是恶灵缠身,所以像西行寺这种有钱人家会请许多高僧来做
      佛事以祛除邪灵。家里架起了道场,日夜念经持咒,幽华不能进去,她自知下次
      见到的父亲只有两种面貌,大病初愈的苍白脸孔,或是往生极乐的灰败皮囊。
      她饭也不想吃,整天默默无语。
      现在自己挚爱的亲人就要死去,却连进去看他最后一眼都不行。平素不信神佛的
      她,如果此刻知道哪位神明可以治好她父亲,要她信也可以吧。
      直到现在她才察觉自己多么依赖父亲,从小就躲在他背后躲避母亲的阴影,练自
      己毫无兴趣的剑术也是为了争取多一些的认同,她会花心思在那些吟诗舞蹈等风
      花雪月的事物,仔细想想,也都是因为父亲喜欢她这样。
      所以,自己现在的困境,好像觉得世界整个都不对劲了,除了自己讨厌那些框架,
      更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父亲不再站在她这边?不再全然地包容她的任性,不再
      认为她的不同于常人是好的?
      很多习以为常的事物反而不会让人去感念,等到即将失去时,重要性才排山倒海
      般地显得如此清晰。普通的父女牵绊已经很深沈了,幽华对她父亲的感觉却又更
      复杂了些。
      ***
      “恋父…”蓝闭上了眼睛。
      “有那么值得意外吗?”
      “…其实不会。”蓝言不由衷地说。
      确实从之前的脉络多少可看出迹象。就算讨厌母亲的教诲,以她那种棉里藏针的
      个性也不至于展现出如此露骨的厌恶。如果还混杂有其他情感,就很容易解释了。
      蓝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让她有种失望的感觉。
      “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要更不平凡一点吗?”紫看穿了蓝的想法。
      “啊啊。”蓝苦笑。
      “撕开人性的裂缝,这是必须要的冒险。”紫说:“我们都期望著有完美的对象
      可以承受我们的期待,但是那是不存在的。即使是相对于常人不凡的幽华,一样
      有著嫉妒、自私等等凡人的情感或烦恼,也一样会做傻事,别忘了她只是个小女
      孩而已啊。就算多么像大人仍是个孩子,她需要信仰的对象,需要能依赖的肩膀,
      这些因素混和一下,放进时间的甕里,有时就会釀出爱情。”
      蓝为自己的失态道歉,紫只是笑著挥挥手。她好像永远都不会失去镇定,总是冷
      静地试探,分析周围的一切并藉此取乐。
      --我们都期望著有完美的对象可以承受我们的期待,但是那是不存在的。
      蓝咀嚼著这句话,看著眼前的主人,只有这个眼神紫看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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